第三章 一种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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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枕头一摔,看了看床上两个完全没有任何睡姿可言的女人,摇了摇头,说:“叫那些看着你们就流口水的男人们都来看看,看看你们美丽优雅的睡姿!”
我握着周杨递给我的杯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些事,多么平常。虚伪,有那么难以理解吗?卓一凡,他偏偏不懂。
“那不行,要是袁野的话你可得叫他进来,我这可是难得的贵妃出浴图,不叫他看看怪可惜的!”
我到诊所的时候钱总已经到了,并且给我泡好了一杯咖啡。
我一直爬到三楼,才听见钱总发动车子的声音。
等到卓一凡睡去的时候,我却精神抖擞起来。
“回就回呗!那么大声干什么?”
吃饭的事就这么就定下来了。
“因为我常琢磨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我都不能确定。”
钱总一方面是在给我吹牛,一方面是在暗示我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喜欢这么个病孩子,比这个病孩子好的多的人太多了。
“治病!是治病!现在我是他的医生!我都不想那事了,你还老提干嘛?你非得叫我忘不掉你才开心啊?给他治病,从给他改变环境开始,懂不懂?”说完,我又猛灌了一口咖啡。
我倒吸了口冷气,可是脸上却是一脸的不屑。
“我想甩她两个巴掌!”
付清转过身来问我什么事。
我一声不吭地上车,说回去。
钱总不解地看着我,满脸痛苦地说:“咱能不能出息点?咱能不能放眼照顾下整片森林?咱能不能找个稍微正常的人谈谈情说说爱?”
这个时候有两个男人从我身边闪过,下楼去了。
付清见我回来了,坐了起来,眼神里立马又有了神采,还是以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说:“我怎么受伤严重了?血都没流!老娘可是久经战场的,这点阵势算什么?”
我也不知道眼睛睁了多久,是不是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听见手机响了,我猛地起身,打开短信,看见卓一凡三个字,心里一阵欣喜。
钱总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意义深远,可是不管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多琢磨了,我现在对快要见到卓一凡这件事感到莫名的激动。
我站在这两种亦真亦幻的感觉里,不知道自己是谁。
周杨的眼神叫我意识到我说错话了。于是,我赶紧改口:“我是说你这个诊所开起来花了多少钱,我也有个诊所,比你的小,花了不少呢!”
“真的有这么难吗?”
李雪本来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我们三个之中就数她最软,比狠狠不过谁,比坏也坏不过谁,就一根筋,跟着那个有老婆的男人到现在,幸好房子是李雪的,不然现在也是跟付清一样的下场。如此看来,李雪的男人还算有点良心。
付清那天打扮得特别漂亮,妆画得浅得很,却有着不同以往的风情。我看见她往袁野身边一站那个眼神,就知道这丫头陷进去了。
“当然是真的,我见你搬家忙着,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付清跟李雪都还在睡着,我一个人开始打扫房间,准备早饭,沉寂多时的厨房响了起来,我烧了一大锅的粥。
我哦了一声,显示我明白了,但是我总想说点什么以显示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想了想,说:“他这个时候不能被催眠,不等于他永远不能被催眠,说不定有个时间里他就能被催眠。”
我关了门,也不说话。
我转身出门,不闻不问地去诊所了。
钱总忽然转过脸来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我,说:“你没事吧?用这么感性的声音说话?”
我把短信这个事看得暧昧无比,对,就是暧昧,就是这个味儿!
“等下带他来操场见我吧!你别说是带他来见我的,就说,就说你想跟他聊聊。别说我,千万别说,我觉得说了好像显得我对他怎么样似的。”其实我是担心他一听我的名字就不出来了。在钱总面前,我还想装一装。
可是半小时后,外卖真的送来了。
周杨抿着嘴轻轻一笑,说:“没多少,钱是个无所谓的事儿,重要的是做什么。”
“你不要感觉太好了!我从来都没说过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我来只是要告诉你,我现在是个心理医生了,我可以为你治病!如果你愿意的话!你那个蹩脚医生看来也不行,你还是换个吧!”我用一口极其轻松的口吻跟他说话。
我站住,哼了一声,说:“别以为就你能看出来别人心里那点事就了不起,你那也不叫本事,谁喜欢谁那是想藏都藏不住的,你能看出来也不算奇怪!现在我也看出来了点事,就算那破丫头不是你女朋友,也跟你有扯不清的关系!”
我指着付清,笑呵呵地说:“过来点,再过来点,你多露点,多露点我就告诉是不是这样的。”
吃饭的时候我开始问卓一凡关于他的心理医生的情况,我问卓一凡话的时候钱总时不时地看我一眼,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觉得我醉翁之意不在酒。
跟卓一凡的短信一直发到天大亮,发到卓一凡说他困了要睡了,发到我满心欢喜。我们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也说了一些很无聊的话。我叫他搬出来住,换个环境是目前他最需要做的。然后我们就搬出来这个话题展开了讨论。
我赶紧往家里跑,我觉得出事了。
钱总往车外看了看,没回答我的问题,说:“和_图_书真要命,这鬼天,下雨了。刚才还想带你去个地方看星星呢,去不成了。要不,咱们去后海?”
“我治不好卓一凡,三年前我就开始不收费了,我不信我治不好他,可是现在我觉得我治不好他,也许,他换个医生也是好事。也许,你能把他治好。”就是因为周扬说他治不好卓一凡,我就信了他。一个真正的医生才会知道自己能治好谁,治不好谁。像我这样的,嘴上说的都是谁都能治好。
“开什么玩笑?我是医生他是病人,仅此而已。”
周杨看了看我,又把笔记本放了回去,说:“我有很多病人,拿笔记本只是为了让你相信我所说的都是事实,都是关于卓一凡的事实,而不是把别的谁的事放在了卓一凡身上。”周杨有些激动,看着我,说:“你喜欢他了吧?”
“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卓一凡的情况。”跟周杨没说几句话,却觉得分外熟悉了,似乎我这样在他面前做着各种各样无理的要求也是理所当然的。
往常这样的时候应该能闻到饭香了,可是今天下雨了,小雨,却足够激起泥土里的霉味和水泥地板上的尘土味,混杂着,像生活。
我看了下时间,凌晨3点半。
周杨诧异地看我,我这才注意到周杨这个人还有他的眼神,28岁?难以想象,他的气质和眼神给我传递的讯息是他已经38岁了。
我拳头一握,说:“行了,假的我也要了,能收几块钱是几块钱啊,我跟人民币又没仇!”
“哎呦!流血了!”付清也凑过来看见了,“早就叫你锻炼身体了,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男人果然个个都一样,你还天真地说什么爱情!呸!爱情都去天堂享福了,留下人类在地狱寻找,都是傻子,一群傻子。”
付清笑眯眯地将一个绿得通透的翡翠扳指戴在了我的右手拇指上,戴完了还得意地说:“真好看,真配你的手。”
我心里不免唏嘘,人跟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卓一凡根本不回我短信,袁野着急地就来了电话。明显地待遇落差真叫人不是滋味儿。
付清刚刚洗澡完出来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别给我抬身价,我可能不会见死不救,可我也会落井下石。”我看着李雪,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鼻子,竟然被我抠下来一块血块。
“那是我的母校,很久没回去了,真的是很久没回去了,我常想回去看看,可是不忍心。”钱总这么说着的时候我猜卓一凡是钱总的同学,按照时间来算的话也是差不多的。不过,钱总不忍心回去当然不是因为卓一凡,应该是因为他的爱情。
“我把一杯水倒周杨脸上了,可是我一点也不痛快!人想找点痛快真难啊!他怎么样了?”
“他怎么找到这里我就不知道了,他有他的通天本事!可是我拿没拿我可清楚的很!我要是拿了还能不给他吗?我还落他一顿打?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信。我暂时是落难了,需要先住在你这,为了报答你,我决定送个礼物给你。”付清说着脸上又都是堆着笑了。
我本来有机会先开口说话的,可是我不能确定卓一凡的态度,所以我在等他先开口。
我心里顿时开了花,不过还是尽量不要自己表现的明显,免得叫面前这两个男人都觉得我图谋不轨。我很是正经地说:“你原来的那个医生,什么时候介绍我见见吧!”
“是的。后来那女孩跟别人谈恋爱了,谈了好几个。她每次分手,卓一凡的病情就加重一次。直到两年前她毕业了,卓一凡从此不再配合治疗,他说他没事了。可是一年前,他自杀一次,然后我才知道他的胳膊上全是他用针和钢笔扎过的痕迹。”
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卓一凡看见了我,我站在那里,定定地看他。
我忽然不想继续往上爬了,我在三楼的楼梯口站了很久,我看见钱总的别克随着灯光远远地消失了,我看见那些在灯光里闪着亮光的雨滴,我还看见披着衣服往前奔跑的人,还有一些亮了又黑了的窗口。这些东西在我的眼前,变得那么渺茫,好像都是跟我无关的渺茫。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卓一凡的时候,见到卓一凡的时候,我总是变得恍惚,变得轻飘飘地飞起来,脚不着地,这感觉不踏实,却又眩晕。
过了一会,我闭着眼睛不说话了。我不是想睡,我只是不想再跟钱总说什么了,有点累了。周杨那挂着茶叶的脸总是出现在我面前,我想到他说她是他女朋友,我想到他又说她不是。那两个画面一直一直在我的头脑里盘旋,转得我有些力不从心。
那天中午袁野早早地就来了,我跟他说没时间,叫付清跟他一起去吃了。
我看着付清,没揭穿她。她心里明白得很,如果她拿了,就算她交出来,也还是一样少不了一顿打,那当然是不拿出来了。
付清起身去洗澡了,她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地慵懒着,完全不像以前的风风火火。我看着看着觉得不太忍心,使劲喊了声:“付清!”
我这么开着玩笑,付清瞪了我一眼继续去洗澡了。
我不管他了,卓一凡就在我面前,我哪里还有功夫去管钱总?
想到这里,我拿出手机给卓一凡发了条短信:久旱的北京城终于下雨了,久病的卓一凡终于遇见冷艳了,安心睡吧,天晴带你看星星!晚安!
钱总接着说:“等会带你去操场看看,那里可是非常重要的地方,当年,我们好几个哥们都是在那里软磨硬泡地追到自己心仪的女孩的,追到了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要继续陪着女孩一圈又一圈地走。你说你们女生为什么就是喜欢等太阳下山然后去逛操场啊?我觉得去看场电影也不错啊,真是奇了怪了。我大学的时候,看上过好多个女孩,可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她们被一个又一个色狼牵走了,就在那操场上。对了,还有减肥,女生特喜欢晚上在操场上跑步减肥,还得叫男朋友带着,还故意显摆给自己的朋友看,心想着,看我,我有男朋友陪着我减肥呢!真逗!男朋友陪着减肥就能多减两斤啊?”
卓一凡仔细看了看我,似乎在想,但是他张口来说的话还是纠缠于他心里所想。他好像在跟我进行两种完全不同的思维,进行着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他说:“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主动的女生,所以我不喜欢所有对我示好的女生,我只喜欢我喜欢的却怎么都不喜欢我的女生。就算这也是我的病吧,可是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道理,我不能违背我自己的心意跟一个自己讨厌的女孩在一起。你现在这算是对我主动吗?”
这事之后我再也不说找袁野吃饭了。
我看了看我这个一居室的小房子,有点担心,三个女人长期地住着,这里会膨胀成什么样啊?我本想说我们搬去李雪房子里住,话到了嘴边好几次,还是没说。
卓一凡说:“跟钱总去喝了几杯,很早就睡了,忽然又醒了,再也睡不着。”
我搓搓手说那当然好,然后对钱总说:“你不是等下还有事吗?你先回去吧,我跟一凡一起去就可以了。”我张口就叫他一凡了,我觉得这样显得我们更加亲近。
我张了张口,本想说个誓言一样的话,最后却只是叹息一声。
“你为什么不给他催眠呢?”这个问题我问得很傻,我像所有对心理学一窍不通的人那样以为什么事都是靠催眠就能解决的。
“真是不识货!就咱俩的感情,我能给你假货吗?”
我往她们中间一站,说:“这算怎么回事?这里难道不是我说了算吗?怎么不问问我同意你们长住不?”
“那女孩没对他做过什么吗?”我忍不住问道。
对于我泼了他一头一脸的茶水,周杨一点没生气,他从旁边桌子上抽了张纸巾,朝脸上擦了擦,还是用那样平稳的语气,说:“我不过试一试你,她根本不是我女朋友。”
卓一凡冷笑一声。我想我是中邪了,就连看他冷笑的样子我都觉得迷人。
我对周杨冷笑一声,转身要走。
付清一下子就坐起来了,眼睛也不睁地问:“几点了?”
付清不说话了。
跟着卓一凡见到周杨的时候,我看见他办公桌上的证件,一级的,放在相框里摆在桌子上。我用手抚过去,笑着问:“花了多少钱?”
在付清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开了门了,门一开,门外的李雪不声不响地拉着行李就进来了。
我点头说是的。
“你想做什么?”周杨盯着我看。
我起身去开门,顺便敲了下付清的头,说:“来的要是异类我连门都不让他进,直接踢下去,你就放心吧!”
钱总如果知道我真实的记忆是这样的也许会伤心吧?可是那天的一切都那么清晰呢,除了关于钱总的是模糊的。
“那就今天吧,我今天晚上正好要去他那。”卓一凡说。
钱总这个时候不帮我了,他愣头愣脑地说:“没事啊,没什么大事,你交代的事都做完了,放心吧,我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做你的司机。”
为了去见卓一凡,我特意先叫钱总开车送我回家换了身衣服,我不想穿着这么职业的服装去见那个孩子。对,他是个孩子,他身上的一切都是干净的,我不想他觉得我跟他相隔那么远。
“算了,不要拉到,不要我自己戴!”付清说着就要来摘。
我大声地笑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尴尬,卓一凡总是把话说得这么赤|裸裸。
卓一凡使劲抿了下嘴,再张口的时候他笑了,他说:“好吧。”
袁野在电话里详细问我吃饭的时间和地点,我不忍心骗他,直接说了付清也去。袁野略略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笑着说好啊好啊。
“你知道我有病?”卓一凡奇怪地问我。
付清笑着转身去洗澡了,这回走起路来一下子昂扬起来了,背后一路撒着精神劲跟兴奋劲。
“你知道什么啊?”李雪这个时候还替那个男人说话呢,“是他老婆,他老婆打的……”
“我又不是搬家?东西都还在呢!只不过暂时不想回去住。”李雪说。
我眼睛一挤,说:“袁野找你明天一起吃饭!”
我一个人独自快乐,独自忧伤。这真的不像我,又真的很靠近我。
到了大半夜了,我跟李雪都睡得好好的,付清把我们弄醒了,说叫了外卖。
那天的下午变得尤为美好,是因为卓一凡竟然跟着钱总来了。
周杨看了看我,看了很久,最后说:“有!她每次分手后都会去找他,但是等到她有新的男朋友,她又会离开他。”
快八点的时候我才想到要叫李雪上班。
见我出来了,钱总打开车灯和车门,说:“回去?”
“这是怎么个回事?战场痕迹不鲜明,你却受伤严重,什么情况?”我走过去往付清身边一坐。
“那时候,卓一凡会在操场上吗?”我半路插了句话进去,才让钱总把话题转移到了卓一凡身上。
钱总开车带我去卓一凡的学校,一路上还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不过,他不是在数落我,也不是在说卓一凡,他在说他自己。
短信刚发过去,袁野的电话就打来了。
“怎么会做完了呢?你再好好想想,我们打车,没事,你先回吧!”我这么说着的时候语气已经明显不好了,我想叫钱总走,这可是难得的我跟卓一凡单独相处的机会。
卓一凡看了看我们,说:“一起吧,我饿了,要不,先吃个饭再去。”
付清开始洗澡的时候我给袁野发了条短信过去:“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李雪进门看见付清,闷闷地说:“你怎么也在?洗好澡回家睡去,别来凑热闹,我要在这长住。”
后来付清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出声,我跟李雪都猜她哭了,这丫头最近老是哭,这样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等灯一关,两个人都会睁开眼睛,在黑暗里扑闪扑闪地想事儿。我也经常这么干,在黑暗里想事儿,觉得特别安全,谁也看不见你的眼神,谁也发现不了你的秘密。
那天晚上付清很晚才回来,我跟李雪还在家里猜测他们怎么风流了呢,结果付清一脸要杀人的样子回来了。
我果然还是个大多数女人中的一个,容易无理由地在男人面前提要求,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知道,不但知道,还知道你病了六年了。我的心理诊所刚刚开业,你就当我是拉客人也好,当我是帮你也好,随便你怎么想,我只是想把自己的所学用在对的地方。我刚开始做一行,信心十足!”我把这事说得跟我对卓一凡的其他目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并且说得很是冠冕堂皇,末了我还加了句叫卓一凡不会怀疑的话,“我当然也是对你收费的,不过,你不好的话可以不用付钱。”
付清和李雪什么也没说,闭着眼假装睡觉。
我站在卓一凡曾经站过无数次如今也应该经常站的操场上,心情忽然随风飞扬,那天晚上的晚霞迟迟不散,通红的模样可爱非凡。我在想卓一凡看见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一个人独自快乐,独自忧伤。
付清歪着头在门边,露着半肩和锁骨,叫人忍不住遐想。
我起身,拿起手里的杯子,一下子将里面的水都倒在了周杨脸上,我看着那些茶叶落在周杨的衣领上的时候,心里真是畅快。
“真好,原来他会喜欢,我怕他不会喜欢。”我有些欣喜也有些落寞地说。
袁野到底是个有风度的男人,笑眯眯地带着付清就去吃饭了。
其实,她就是挨揍了。
我跟付清都不再问她了。
他忽然停下脚步,然后钱总也停下来了。
不过是个会观察人的小伎俩,再说,就周杨刚刚说我的那话,随便放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身上都是正确的,我就是大多数中的一个,不,是绝大多数中的一个。
钱总走后,我开始整理昨天的笔记,顺便理清楚大脑,看看昨天都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今天要处理的事。
付清两眼立马放出光来了,握着拳头轻轻一跳,开心地问:“真的吗?”
“你一定要这样吗?”卓一凡走到我面前的时候说。
“是值钱的宝贝吧?不然不至于这样啊!不过,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没拿就这样让他打了一顿?我可不信,你拿了吧?”
钱总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开口了,“哎,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在学校里是个香嚒嚒就一定在哪里都是香嚒嚒了吗?我跟你说,冷艳,这个女人,追她的男人不知道要排多长的队!那些人里面比你帅的有,比你年轻的有,比你成熟的有,比你有钱的有,比你高的有,……总之比你好的多的是,冷艳干嘛要来贴着你?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周杨接着说:“他爸妈至今都没有离婚,我曾经找他们谈过,他们说感情很好,从没考虑过离婚。他爸爸说,人总是会犯错的,没有错误的人是不真实的。然后我就试着去说服他,让他理解他爸妈的这种感情。后来他说他理解了,但是实际理解没有,我摸不透。他爸爸那件事之后他又病了一年,一年后他已经有了渐渐好转的迹象。就是这个时候,他恋爱了。当然,是我猜的,我猜他恋爱了。可是忽然有一天他跑到我这里,那天下着雨,他没有打伞,浑身都湿了,他说他本来是打伞的,他去接那个女孩,然后看见那女孩跟另外一个男生在雨地里拥抱接吻,他忽然浑身难受,就跑来我这里了。那天他说了好多的话,听起来像是讲他跟那女孩的故事,可是又不像。后来我才明白,他有了轻微的臆想症,这是由于他长期的抑郁和自闭引起的,那个女孩从来没跟他说过话,更没一起做过什么,可是他却真切地记得他们聊天看电影拥抱的事。”
付清是个明白人,即使是袁野的事也不能叫她糊涂,她顶多就是半糊涂,想来想去,她终于觉得这饭有问题。不过,她还是会去的,我了解她。
“抢劫还是强|奸?仇战还是情战?”我看着付清问。
付清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说不用找了。
“不行!”周杨的语气没有任何改变,还是用刚才那个跟我说卓一凡的语气跟我说,“她现在是我女朋友。”
我当时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摔,说:“我能见见那女孩吗?”
卓一凡,那样的一个人,还会有女生不喜欢吗?还会有女生忍心伤害吗?
“这要是真的你舍得送我?还感情,咱俩感情浅得连金鱼都不能养!别跟我说感情!”
“你也有记事本啊?像卓一凡这样的病人你还要看记事本才能知道他都发生了什么?”我的话里有微微的酸酸的意味,在他起身拿记事本的时候我就为卓一凡难过了。这个医生,为他医了六年,却不能对他的事了如指掌。
“冷艳,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可不是见死不救的人,这回你怎么都得收留我,我是有房子,可是现在我不能住,这关系到一个人的尊严!”李雪放下行李站在我面前可怜巴巴地说。
我转身,在黑暗里看不清他们的脸,可是人都是有气味的,我从他们身上嗅出了危险的讯息。
我默默地看了钱总一眼,这是我的好兄弟,在任何时候都为我说话为我着想的好兄弟。
卓一凡的这话我爱听,这个时候我也正好在琢磨着要带他去吃饭。
周杨扬起头,眯着眼想了一会,说:“你不是个专业的心理医生,或者说你的资格还不够。你有过很多男人,但是你未必真的爱过。你不跟你的父母住在一起。你有朋友,可是你们不会说知心话。你喜欢钱,或者说你很现实,但是真要做件不切实际的事也是固执得吓人。”
周杨又坐了下来,开始慢慢地讲卓一凡。
我举起咖啡杯对着钱总瞪眼,钱总赶紧关门出去了。
我拽出李雪脑袋下的枕头,告诉她要迟到的时候她迷糊糊地一摆手,说失业了。
“谁知道呢?有人说离了,有人说还在一起。谁敢问他啊?就算有人敢问,他也是一瞪眼,什么都不说。”
李雪再往下说眼泪就要下来了。
我们都骂她神经病,说这个时候谁还送外卖。
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一下车就叫钱总回去了,我当时手一甩,连再见都没说。
这个时候我并没有完全信周杨是货真价实的,就算他滔滔不绝地跟我讲我根本一知半解的达尔文、冯特、华生、佛洛依德、马斯洛,我还是没信他,他说这些不过只能说明他是一个比我高级的比我懂得更多的孔已己,虽然我只知道说变态,可是我不信他。
结果付清边吃边说:“跟袁野去开房了,他给了我好多钱,够吃好多次外卖!”付清说话的时候面色冷清,语气里沉静地透着杀气,可又故意携带着无所谓。
翻着笔记,看见了小烨的名字,心里稍稍地不安了几秒,不过马上又平和了。这世界上叫人叹息的事实在太多了,谁也管不了谁,只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能把自己过好了,不用麻烦谁就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
“就喜欢他了,你管得着吗?”我转身回了一句给周杨。
周杨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我,说:“难道你不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可以催眠的吗?能催眠的只是少数,而少数中能深度被催眠的更是少数。而卓一凡不是属于能被催眠的那一类。”
这动作看得我和李雪目瞪口呆,然后都问付清是不是发财了,找到了新男人或者中了彩票。
我索性起身,下床走到客厅,然后坐在沙发上定定心心地给卓一凡发短信。
“我说了你喜欢他,你还不信!”
钱总说完,我也不笑了,非常正经地对卓一凡说:“完全是为了给你看病,我觉得咱俩有缘,因为咖啡,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跟我最有缘的人。当然,你别误会,只是咖啡的缘分。我好像遇见另一个自己,加上我现在手痒,看见有病的都想医,你就当帮我吧!”
但是我最终信了他,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在那天晚上,我让钱总把卓一凡送回学校的时候我跟周杨在他的诊所里聊了很多,关于卓一凡的和关于周杨的,还有关于我的。
我哦了一声,心里噔噔地打着鼓。
“对了,他爸爸妈妈离婚了吗?”我很八卦地问。
“没事,做了做了,放心吧,再说,时间长着呢,不急这一会。”钱总一边说一边冲我笑,他说的不急这一会是冲我说的,我明白,可是我心里不痛快。
我在灯光下看了看颜色,又试了试分量,假模假样地断定这是个真品。
“高尚的人境界就是不同,脑子里就只有那么点事!我是被冤枉的!那个老家伙,说我拿走了他一宝贝,偏来找,我说没有,他还不信!”付清坐好了开始整理衣服和头发。
我就这样站在那里等他,两年后我再想起那时的情景,我想不起卓一凡身边还有一个钱总,我只能想起他一个人,我想到他在那么美的晚霞里朝我走来。
“好吧,你说说他心里有哪些结解不开,我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他解了。我知道他妈妈的事,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不过,他没有回头,他接着还是朝我走来了。
“就是,多个人给你看病,还不收钱,多好的事!”钱总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钱总看了看我,嘴角无奈地笑了笑,说:“他偶尔也会在,他喜欢一个女生,喜欢了很久,也许现在也还喜欢吧,可是他只能在操场上看着他喜欢的女孩跟别的男生牵手散步。我有时候挺佩服他的,他竟然能忍这么多年,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那个女生说过。可是谁都知道他喜欢人家,他一想她就去弹钢琴,弹贝多芬的月光曲,他弹的很好,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听听。我们以前一个宿舍,不过不是一个专业的。他喜欢的那个女生是跳舞的,他常常在夜里忽然坐起来,然后轻声哼歌,那时候会有哥们被吵醒然后骂他是不是又犯病了,这个时候他就幽幽地说他看见那个女孩在他的钢琴曲里跳舞了。他就这么痴了这么多年。他不算是我很好的朋友,可是很特别,我想,他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特别的。”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叫钱总去帮卓一凡找房子,我当时干净利落地对钱总说:“离学校不太远也不太近,环境要好点,价钱要便宜点,一居室,找好了帮卓一凡搬过去。”
付清这话不假,确实是好看,我还没看过那么美那么精致那么纯粹的翡翠。
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说:“狗屁不如的男人!走着瞧!老娘没了你照样过!”
“丫的,我也是女人!我不能温柔一下吗?”我冲着钱总就吼了一声,钱总马上眉毛一挑,开心地转过脸去了。
钱总这才笑呵呵地出去,边走边说:“优雅点,喝咖啡跟喝白开水似的,怎么再优雅的东西到你这也掉档次?”
“说了回家了!”我大声地冲钱总说。
我一推门,一句丫的两个字还没说完就愣在那里了。本来,我以为付清趁我没回来在我家里做生意了,可是一开门才发现付清整个一副挨揍的模样躺在沙发上。
周杨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一个记事本,说:“我给你说说几件关于他的重要的事。”
“假的吧?这也太像假的了,你就不能买个带点瑕疵的吗?”
“那女孩是学舞蹈的吗?”我忽然想到了钱总说起过的那个女孩。
短信发过去之后我等了很久,没有收到回复。
刚挂了袁野的电话,付清忽然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神情疑惑地问:“他不会是为了跟你一起吃饭吧?我去合适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没有说要打电话说话,也许是夜太深,这样的深夜是不适合有声音的,那些沉默的文字比声音更适合深夜,更适合我和卓一凡之间。
付清使劲抓了抓|胸前的浴巾,说道:“你这里晚上还有人光顾呢?我不打扰吧?”
我当时笑笑,不敢相信一个才28岁的男人真的就这么厉害。算起来他22岁的时候就开始给卓一凡看病了,22岁,知道什么呢?那时候才刚毕业吧?
“你进屋看看,看看就知道我带来的东西比你还多,好歹我也大包小包的,你怎么就一个箱子?”付清看着李雪的一个箱子心里得意了。
这真的不像我,又真的很靠近我。
付清和李雪根本不理我,照样安稳地睡她们的大头觉。
从周杨的诊所出来的时候看见了门口停着一辆别克,是钱总的。
我听完就笑了,我笑得很大声。
他能来,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老练、沉稳、成熟、稳重、风度翩翩……我能想到的关于成熟男人的字眼都用在了周杨身上,他确实就是那样的一个男人。
周杨笑了,说:“你说得一点没错,可是我试过很多次了,对卓一凡来说,一次都没成功。当然,跟他接触了这么久,他的心理多少我掌握一些,比如他在什么情况下会发病,他的药要怎么吃,他心里有哪些结解不开……”
他开口说的这句话多多少少叫我有些难过,不过,我不在乎了,既然来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大一那年他妈妈的事是导火索。之后他有轻度抑郁。他抑郁有两个原因,一是想不到自己的妈妈会做那样的事,二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爸爸。他只要回到家看到爸爸和妈妈跟平常一样的生活着,他心里就痛苦万分,是隐瞒还是告知,这样的矛盾整日在他的心里,堆积成了一座山。后来我劝他告诉他爸爸,他整整挣扎了一年,才最后告诉他爸爸。可是就在他告诉他爸爸的时候,新的情况发生了,他并没有因为说出了秘密心里轻松,反而病情加重。原来他爸爸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当作不知道一样继续这样生活。他开始觉得爸爸是虚伪的,可是为什么虚伪,怎么做到虚伪的,他想不明白。他也不能理解爸爸为什么能容忍妈妈还一直住在一起。”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呆呆的,嘴角明显肿了,颧骨上也青了一块,上衣的纽扣还掉了一个。
我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大声说:“袁野,别忘了一起吃饭!”
周杨笑笑,说:“冷艳?你叫冷艳对不对?”
晚上伺候付清和李雪睡觉,把床横过来睡,三个人横着一躺,我没埋怨,说了句:“我真是有远见,租了间有张这么大的床的房子。”
钱总见我不开心,说:“怎么了?知道难度了?现在知难而退还来得及!”
周杨说完,有些得意地看我。
卓一凡说那个给他看了六年病的医生叫周杨,我当时一听还开了个玩笑,我说是不是他爸爸姓周他妈妈姓杨,卓一凡点头说是的。周杨是某知名大学的心理学研究生,是有一级心理咨询证以及其他各类证件的年轻有为的医生。
这个时候我看了看钱总,钱总看周杨的眼神也怯怯的,我心里笑了,假如钱总不是有那么多钱,我想,他会在周杨面前自卑的。
那一刻我在想他会不会回头,我想如果他回头了我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冲上去抓住他,告诉他一些我想说的话。